不存在的兇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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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胡欣馨在上次事件後,真的收斂不少。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女人在自己都躺進棺材後,才第一次產生戀愛的憂鬱。想想以前她有多少人追求,有多少男人開專車接送她上下班、只要耍個任性就會有名牌包包進貢。但現在風水輪流轉,自己當鬼以後才找到自己想愛的男人,但這男人已經結了婚,是別人的丈夫。自己如果硬是介入,不就是當人第三者。這樣場面可不好看。
「就算妳現在當人小三,也不會下地獄啦。妳人都死了,地獄那面鏡子照的是妳生前的業障,妳死後做什麼那些地府官差們才懶的管。聽我認識的那個陰差說他們最近上頭的績效重點,不是這個。」 「可不是嘛?像我民國四十五年生我家那兒子難產死的,妳看看我這號碼牌,都排到百萬號了,還不那什麼國家世界大戰、還有國民黨跟老共倆團內鬥,搞出來一堆死人,妳呀!要下地獄照鏡子還不知排到哪一年呢!」 「欸欸欸!這我可同意,我三十八年死的,現在都一零五了,上次找了俊俏的陰差問,竟然還跟我說,可能還得好陣子才能照…不說這個!欣馨,妳看看那名排長,粗眉陽剛,笑起來又好看,屁股又翹,那胸膛挺的像兩塊大石,人又好,這樣的男人多迷人喔。妳想,當人也頂多了不起活個一百年,就咬定跟他那一百年,也不吃虧。」 胡欣馨窩在小房間裡,幾位鬼姊妹聽著自己人哭訴當然爭著替自家小妹出主意。這三個女鬼越說越來勁,整個房間內亂哄哄,俗話說女人就是長舌,就算變成女鬼,這道人長短的習性依然死性不改。突然門一開,眾多女鬼像是約好一般,看道門鎖有聲,開門不到一秒,全部一哄而散。整個房間瞬間恢復安靜。 「說話也小聲一點,這裡可是軍營,不是咖啡廳。」柯魁晉說。 眾女鬼見是二連的輔導長柯魁晉進門,紛紛又都現形。擺出平時慵懶模樣說:「甚麼嘛,是小柯啊。我還以為是誰,也不打聲招呼,是想嚇死我們這些快破百歲的姑娘家啊。」 「我怎麼捨得嚇,要說嚇到,就算到了軍營這男人場所,大家還是如同以往漂亮,才讓我真正的嚇到了。」柯魁晉掛著笑臉說著肉麻話。 「呵呵呵,老娘喜歡就是喜歡小柯這張嘴甜。不過我們聽說了,那姓康的排長在哪個房間,妹妹受委屈,我們這些做姊姊可得出頭!就算結婚他是看不上我們家欣馨哪一點?有一個女人算啥!是真男人就得應付兩個、三個、四個!」 「就是麼,以前三妻四妾;現在多元成家。一個大男人有兩個老婆有啥不好?何況一個活人一個死人又不吵架,早一次晚一次不也圓滿嘛?瞧我這馨妹妹,長相那樣標緻,他這男人還有什麼好嫌的!」 女鬼們想替胡欣馨出頭,柯魁晉面對眾多女鬼擠在他輔導長室裡跟他抱怨,絲毫沒有半點不習慣,好似這畫面稀鬆平常。見房間又吵雜起來,過了不久,只見柯魁晉慢慢的起身,從飲水機倒了熱開水,又走回來坐在自己的床鋪,咳嗽的兩聲,眾女鬼轉向他,只見柯魁晉笑容滿面的說:「妳們這些美女要怎麼搞,我是沒意見啦,但回去後要是「她」知道的話,我就不敢保證了。」 「…………」 房間瞬間變成死寂,每個女鬼都沉默,只剩下長年待在青土山,不了解的胡欣馨疑問的看向不說話的大夥,又看向已經由笑臉轉成嚴肅面孔的柯魁晉。胡欣馨突然有疑問,可以鎮住眾多姐姐們的「她」到底是誰? 隔天,黃郁佑和邱啟民跟著部隊跑步,今天兩人不站警衛排的班,暫時被班長調回連上去,好似有什麼公差勤務需要他們兩個做。青土山營區,早三千晚三千是營長要求的,由班長或排長帶隊跑,不分位階你我都要跑,跑完就自己回寢室休息準備上餐廳。邱啟民跑的喘吁吁,卻看見孫營長神態自然的從自己身邊呼嘯而過,他記得大隊還在做暖身操時,營長就已經在跑。這人到底從什麼時候就開始跑? 「五點起床,洗澡,五點半準時開跑,每次跑六公里,分早中晚,各三次。旅部開會或臨時會議不跑兩次,基本一天會跑十八公里左右。」黃郁佑想也不想的就回答了邱啟民的問題。必竟他是傳令,孫營長平時的作息,黃郁佑根本已經到可以背誦的地步。半年可以記起來孫營長軍中作息,不是黃郁佑這個傳令厲害,而是孫營長就真的在軍中每天作息都差不多,除非…… 營長又再一次跑過黃郁佑的隊伍,黃郁佑看了去,突然感覺不大對勁。 「嗯?」營長今天好像怪怪的,黃郁佑這麼覺得。 中午午休,黃郁佑偷跑出連隊,到營長室,偷偷的從窗簾角落的縫隙偷看裡面的狀況,這小小的一角視野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黃郁佑從裡頭晃動的模樣看來,知道孫營長今天沒有睡午覺。如果孫營長不睡,依照上次軍械室的經驗,直覺就會出什麼事件。黃郁佑這樣覺得,人沒多想的就敲了營長室的門。 「報告,一兵黃郁佑,請示進入營長室。」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突然,營長室裡的孫營長好幾秒沒有回應。之後過了十秒左右才聽到孫營長的聲音,准黃郁佑進到室內來。黃郁佑進到營長室來,看見孫營長跟老樣子坐在辦公桌上,四週一樣堆著近日層堆的青土山舊資料。黃郁佑看著孫營長,孫營長也看著他瞧說:「什麼事?黃郁佑。」 「營長,你是不是最近有想要做什麼?」黃郁佑問。 「我問你找我什麼事,你竟然反問我?黃郁佑。」孫營長盯著黃郁佑說。 「營長,我知道自己是一兵,還被禁假。說這些話也沒什麼證據,只知道,營長現在這樣子,跟上一次舊軍械室的時候很類似。一樣中午不睡,表情好像在盤算什麼,不讓人知道。」 「不讓你知道又怎樣?我這營長需要跟你這傳令報備嗎?黃郁佑。」 孫營長這麼一說,黃郁佑有些慌。趕緊開口說:「報、報告營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是…我…」 「怎麼?有什麼話快說。」 孫營長起了身,走到黃郁佑面前微彎了腰,盯著黃郁佑看。黃郁佑話卡了一半,見營長這動作,那話更是卡在喉頭。但黃郁佑決定就算真卡住,也得將話從口中掏出來,就硬是說: 「我…我…有點……擔……心。我有點擔心,營長。」 我有點擔心,五個字,硬是說出了嘴,雖然拖了很長而且很小聲。孫營長看著眼前自己那個對自己說的話有點害臊的大男孩傳令。停了幾秒,突然間就嘴角微微揚起,呵的不能控制的就捧腹大笑,越笑越笑開懷。讓眼前的黃郁佑有點驚慌,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孫營長笑成這副模樣。 「營、營長?」 「呵呵哈,你這傢伙。我他媽的,可沒嫩到要你這大學剛畢業的小朋友擔心。我承認,當時軍械室那事,是我有點操之過急的個性,被鬼給利用了。桶出一堆簍子,就算因為位階關係,營區沒人敢說我不是,就你這個一兵的傳令敢這樣在我面前提。我他媽的,當時也算沒看走眼。」 說完,孫營長大手就往黃郁佑頭上摸,手摸到那青土山特有,相當不順的平頭,孫營長就問:「誰幫你剪的頭,這麼醜。」 「那個…一連政戰剪的。」黃郁佑回答。青土山沒賺頭,沒有髮婆要來,只得各家連隊出輔導長和政戰負責剪連上人的頭髮,每人獲得一顆推的很醜的平頭和疤痕,還得付三十塊。 「我昨晚沒睡,想事情。等等晚點跟你們那群奇人怪士集會時在說明。我有些私人的事情,心裡過不去。所以下午操課,皮繃緊一點,少讓我發怒知道嗎?黃郁佑。」 「是!營長。」 「沒事,就回去午休。偷跑來的吧,你這傢伙仗著自己是我傳令,盡做一些讓我扣你假的舉動。哪個營長的傳令像你這樣!還不快滾!」孫營長拎著黃郁佑,把人豁出去。黃郁佑也配合的演出被豁出去的模樣,也許吧,自己來青土山是個下下簽,而所謂好單位有爛差;爛單位有爽差。自己這營長傳令的職務稱不上什麼好差,但也絕非是個壞差事。 雖說不管是孫營長或是黃郁佑自己,總有感覺,這次的事情可能也不是那麼好過。但六發裝子彈都上膛的槍,沒理由不發射。午休完下午五查,原本要帶黃郁佑和邱啟民出公差的班長突然被碰碰哥招去,人一走就沒回來。黃郁佑和邱啟民只得空等在連集合場等人,過了不久才看到兩個人走過來,一看到其中一人,邱啟民的臉色難看起來,是同連隊的下士張梁寬學長。 「班長說他抽不了身,所以叫我來帶你們出公差。」張梁寬說。 「嗨,黃祐祐、阿兜仔!」 阿江學著營部連康排的腔調跟黃郁佑他們打招呼。剩不久就要退伍的他,現在被當成編餘人員對待。所以班長也隨阿江自己選喜歡的事做,反正青土山上年度才剛下過基地,現在無事的很。走來阿江手很自然的就跨在張梁寬肩膀上,問說:「學長,你今天要帶我們去哪出公差?」 「之前你們鬧事的那麼舊倉庫。」張梁寬說。 舊倉庫重新粉刷整理後已經變成新的軍械室,這裡現在就算兩個連的人進去搬軍械也還有餘剩的空間走動,加上整個窗戶已經重新補上牆密死,裝上燈,現在煥然一新。裡頭的那些老舊內務櫃和鐵櫃,太舊的就被扔掉,新的分給各連看有什麼可以運用之處。唯獨有個櫃子,還一直留在那…… 「什麼櫃子?」邱啟民問。 「阿江學長,你說的是周裕邦的櫃子嗎?」黃郁佑也問。 「沒錯,就是被徐寶打開胡鬧的那個鬧鬼的櫃子。聽說營長下令不准丟那櫃子,所以只好把他移到最裡層的那個房間。」 聽阿江說起,黃郁佑想起了那個房間詭異的房間,現在周裕邦櫃子所在的那房間,就是當時黃郁佑跟孫營長倆,與被鬼附身的徐寶混戰一番的那舊大寢。四人走到了新的軍械室,裝修後還沒過多久,整個乾乾淨淨的軍械室,前面依然有個看門的志願役士官把風。士官打了呵欠,看黃郁佑他們一行人。懶洋洋的問他們來軍械室幹嘛?張梁寬立刻把要幹的事跟讓士官說一次。 黃郁佑他們公差要幹的事情,只是把一些指定之後可能會裝備檢整的器具取出來保養。保養完在規位這簡單又麻煩的事情。黃郁佑拉長身子,取下上方的裝備,阿江一臉無趣的將裝備往外送,搬著裝備說:「早知道是保養裝備這無聊事,我就不來了。」 「阿江學長,你是怕張梁寬學長跟學弟又吵起來,所以才跟來吧。」 黃郁佑說,又拿了一個器具給阿江,阿江接過後,拍拍黃郁佑的肩膀說:「好學弟果然懂我,我這學長真沒白疼你。」 「我剛來,你明明就還想把我丟去引鬼。」 「噯呀,過去事就別那麼記仇。」阿江摸摸鼻子說。 黃郁佑覺得阿江學長雖然學歷不高,年紀比自己小,跟自己一樣怕鬼,也不會什麼道法。但個性和人品都讓黃郁佑覺得舒服,像黃郁佑這種一來就當上營長傳令的新兵,難免在軍中惹人閒話,多虧阿江那喜歡四處跟人應酬的性格,說了一些黃郁佑當傳令的難處,讓軍中弟兄覺得黃郁佑不是撿了一個爽差,而是爛差事。 「是說,你被禁假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會又跟些怪力亂神的事情有關吧。」 「學長,我這一時也說不清楚。你就當是這樣吧。」黃郁佑說。 「還是等退伍後,你在說給我聽。話說我還沒你的電話。黃郁佑給一下電話。」 拗不過阿江,黃郁佑只好給阿江手機號碼。兩人繼續把剩下所有的器具搬出來,在另一邊保養,保養組的邱啟民和張梁寬兩個不發一語,自顧自的保養手上的器具,連面都不像瞧對方。這兩人一起果然還是這模樣。黃郁佑想,阿江則是直接開口跟邱啟民搭話,還好邱啟民也非那麼無趣之人,跟阿江聊了幾句,這裡才融洽一些。黃郁佑自然的跟到張梁寬旁一起保養機具,張梁寬沒有多看黃郁佑,用砂紙將這機具的鐵鏽給去下。 「張梁寬學長?要不要跟你換手?」黃郁佑問,但張梁寬搖搖頭。 「黃郁佑,關於營長說的四哨你有查到什麼?」張梁寬問。 「呃……沒有。學長你呢?」 「我想也是,那女鬼很纏人吧。」張梁寬說。 「學長你知道!」黃郁佑驚訝的說。 「這女鬼那麼招搖,這軍營只要有點能耐的都知道。也因為這女色鬼除了淫穢的事情也不做其它的。大家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得過且過。」 「張梁寬學長,你覺得鬼學長所看見,那被殺害的女人。跟這女鬼是否…」 「我想應該沒有關係,黃郁佑。雖然那女鬼是個全身紅衣的厲鬼。但厲鬼跟冤魂不同。那女鬼有著自己的意識,對於自己的死也沒有含任何怨念。所以才能這麼離所當然的以鬼的姿態活著。」 「沒有怨念的死去?」 「其實一般的鬼多是如此,可惜人往往只想聽恐怖的鬼故事。才會讓人有鬼是恐怖的,是復仇的概念。真正抱著復仇的惡意死去的鬼,可不好對付。妳看著見鬼,也是過來人,知道那先含冤死去的人到底會變成樣子,就如同四哨鬼學長就是一個例子。」 黃郁佑繼續聽著張梁寬說關於自己對鬼怪與人之間的見解,越聽黃郁佑就越覺得自己慢慢有跟邱啟民一樣的疑問,為什麼能說出這些話,功夫也了得的張梁寬學長,卻拋棄了除魔這條路,選擇了投入國軍志願役?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是否有隱情於其中。 「關於營長那事情,我這也沒有什麼太大眉目。看來真的只能依靠那學弟看透過去的能力。但對於他的能力,我總有種不安,黃郁佑。這種可以看透過去的能力,基本並非是人可以駕馭的能力。」 「張梁寬學長,你別說的好像啟民學弟不是人一樣。」 「能看透過去和未來這件事情,原就並非人類所可以隨意窺視的。你這學弟到底怎麼會有這樣的能力,才是疑點。不過我也承認,自己也有小小對他這能力有點羨慕,雖說不能改變過去,但能窺看別人的過去可能是大多數人一輩子的修行所達不到的境界。就像是你,黃郁佑,能看到鬼的完整樣貌,可不是人人都會的能力。」 張梁寬說出自己的看法,黃郁佑聽了默默的繼續做事,眼睛不自覺得飄向邱啟民學弟。其實說不好奇是騙人的,撇開張梁寬學長的疑慮,啟民學弟看見過去的能力,黃郁佑其實也很想見識一次看看。沒想到黃郁佑想的事情,就在晚上即將實現! 「報告營長,確定是這個人?」 邱啟民學弟問,手有點抖。看來在營長和眾多長官面前,一個小二兵還是有點害怕,黃郁佑看見啟民學弟從孫營長手中接過那張兵籍資料,但面還是向下,丘啟民不敢看,因為看了,等同於見到過去的時間就開始轉了。而二十年前的事情,如錯過或是錯了,一切嫌疑犯的推論又得重新來過。 「就這人。」 孫營長倒是說的直接。黃郁佑感覺現在晚上的孫營長比中午時候,氣色要好很多。孫營長看見邱啟民還是很緊張,不解的說:「緊張個什麼?就算真看不到人,營長也不會怪你,說穿了這事本身就跟你沒關係。別想太多,知道嗎?」 「是、是!」邱啟民緊張的喊到。 默默的把紙翻開,邱啟民閉上眼,眾人則是好奇的都望像他。就連一開始不感興趣的小珺班,都開始有點好奇這個看見過去的能力究竟是如何運作。邱啟民閉著眼睛對大家說:「那麼……我看了。」 說完張開眼,邱啟民一睜眼的瞬間。黃郁佑感覺到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跟他接近靈體的時候很類似,但又不大一樣。而只見一睜開眼的邱啟民,黃郁佑卻看見他眼睛竟然瞬間有如坑洞一般,深黑不見底。眼珠好似不知去了何方,但這只有短暫不到一秒,再回神邱啟民的眼睛已經回復成原來的模樣。這讓黃郁佑相當好奇,但其他人則沒有任何反應。 可以看到鬼的完整模樣。就如同張梁寬學長說的,黃郁佑總能看到大家看不見東西,像是三連地下道裡那惡魔的黑色的影子也是。有些東西永遠只有他可以瞧見另一空間東西的真面目。如果邱啟民學弟看見過去的眼睛是一種逆天的雙目;那可以看透這些事物的自己,又該稱為什麼樣的存在?而且不只有自己,還有孫震,孫營長。 完全看不見鬼怪,卻能與鬼怪抗衡之人,在這世上又是什麼樣的存在? 「報告營長,如果以我以前的算法,要看到這人出現在四哨後,可能要……五天後的晚上八點十五分左右的時間。大概是這附近,實際的分鐘數,我不太清楚。這也是我自己擬的公式的毛病。」 邱啟民一看完照片馬上就開始計算時間,這時柯輔導接過那張兵籍資料,看了以後喔的說:「苗班長,是你們一連的人。」 「什麼?」苗筱珺聽了也過去看柯輔導手上的兵籍資料,看完以後只是冷冷的說:「哼,都提早了二十多年了,我這才待沒五年的班長可管不到這名大學長。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這人死了。」 這人死了,孫營長說。原本只是說好玩的苗筱珺還有拿著兵籍的柯魁晉,突然都愣了一下,全場人的目光都轉到了孫營長的身上。就連平常冷靜的張梁寬學長好似也沒料到孫營長會說出這句話,閃了個神看著孫營長。黃郁佑看見平常吵鬧的會議,這下變得格外安靜。 「營長你怎麼知道他死了?」黃郁佑疑惑的問。 「我參加過他的喪禮。」 「所以我是在追查一個已經死掉的嫌犯?就算查到了也不能怎樣?」 邱啟民有點驚訝,表情略帶困惑。孫營長點點頭,平靜的說:「原本我就不打算拿犯人怎樣。畢竟我們不是警察,邱啟民。」 知道邱啟民想當警察的孫營長,特地這樣對邱啟民說。邱啟民顯得更加不解,直接就開口說:「所以我們在找一個已經死掉的兇手?這樣查起來有什麼意義。」 「還不能確定這人就是兇手,你結論是否下的太早。」張梁寬這樣回邱啟民。 「就算不是,查一個死人,定死人的罪一點意義也沒有啊。」邱啟民也回說。 「不管人是死是活,做過的事情可都得要清算。」張梁寬又說。 「這點我可不同意喔,張梁寬下士。」柯輔導突然在兩人中間插嘴,掛著笑臉說:「活人的罪跟死人的罪可是兩回事。如果這人真的已經死,就表示他已經不適用人間的律法,當然從陽間對他定罪是沒有意義且可笑之事。」 「你這樣說的好像死了就一了百了。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難道做鬼以後就不用對自己生前所行之事負責嗎?這樣根本就是一種逃避的態度!」 苗筱珺班長也突然插進一句,使的畫面更加吵鬧。黃郁佑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的看著眾人爭論死去兇手這件事,而意外的是孫營長竟然沒有阻止這群人在自己營長室吵鬧,跟自己一樣默默的看著。黃郁佑覺得奇怪,想出聲問營長,但營長沉默的模樣,卻讓自己卻步,這樣大家爭論了將近十分多鐘,而營長沒開口半句,反而是黃郁佑問大家要不要明晚在談,最後大夥才各自結散回連隊去。 黃郁佑留在最後一個走,因為他覺得今天不管是午休的行徑或是現在晚上的狀況,營長的表現都相當失常。孫營長坐在老位子,沒發一語。 今天中午離開營長室時,營長就有說過自己有些私事過不去。黃郁佑明著就感覺這私事跟現在這兵籍資料脫不了關係。見大家都走,邱啟民也走出來轉頭等著黃郁佑學長跟他一起回警衛排,而黃郁佑卻說:「學弟,你先走吧。我這傳令還有點事要做。」 「學長什麼事?」 邱啟民問,但黃郁佑沒看他,邱啟民也不想惹事,就當作沒問,聽話的自己回警衛排去。黃郁佑默默的將一些資料排好,故意摸東摸西,觀察著營長的狀況。營長看著辦公桌上的公文,拿著筆並沒有批,只是看著公文發愣。黃郁佑走了過去,拿起那張兵籍,開口說:「營長,你中午那時候跟我說心裡過不去,原因是不是因為被你懷疑的這對象,是你過去認識的某一個人?」 黃郁佑說,孫營長看著他,卻沒有說話。孫營長伸手,一把拿走黃郁佑那手上的兵籍資料就說:「我的事你別管,黃郁佑。如果這人真的是兇手,人都死了,不管我或你、趙勇斌、還是陳泯偉,再怎麼追查……的確是沒有任何用處。」 「我不是再說這個,營長。我……」 「黃郁佑剩下是我自己的問題,你就也別太執著這件事。」 「營長我是說你是不是有什麼……」 「都跟你說別管了。黃郁佑,吃飽太閒是不是。」 「不…營長我只是有點擔……」 「擔你娘的!他媽的別管我!操!」孫營長吼了聲,讓眼前的黃郁佑嚇了一跳。 「了……解。」黃郁佑說完,緩緩的走出營長室關上門。 孫營長看見門關起,對那門發呆了好幾秒。隨後一拳打在營長室的牆上,聲音打的響,但牆壁卻紋風不動。心裡那快壓抑不住的怒氣,孫營長感覺快爆炸了。他知道自己剛剛對擔心自己的黃郁佑很失態,一個沒來由的發飆。孫營長的的從軍生涯,是因為軍事家庭的關係一直都很順遂,每當在軍中任何比人拿到更高的分數、比一般人快升上營長,孫營長都盡量讓自己認為是靠著自身能力所為,所得到的結果。而他從來就覺得自己這種順遂之路總有一天會有反撲浪潮在等著自己,而無預警的。當他知道越多,就越來越無法正視自己所知的這些事情。 五天,五天幾年?一個五天換二十年的事件。雖說是推論,但孫營長已經很肯定這位自己所揪出的人,的確是兇手。這兇手不是自己的熟人、不是同於屋簷、更非工作上有所接觸的人群,但孫營長感覺也許自己要的只是透過邱啟民,證明自己的一點,證明是自己… 推斷錯誤 一個不相干的人卻可以將自己毀掉。沒想到孫營長第一次希望自己這些找出兇手的努力最後是沒有回報的。原來他也會怕,普通人怕鬼、怕事、怕麻煩。但卻怕著一夕間毀掉自己內心那股自豪的瞬間。看見過去不是要真相而是錯誤,這點孫營長感覺自己格外諷刺,更可悲的是當這個念頭出現,孫營長馬上就發現,其實自己也不過是一個無法面對的普通人爾爾。 這五天,很快就過去了。眾人也沒再討論此事。 這天是禮拜六,黃郁佑被禁假,所以一如往常待在營區,旁邊是老大不爽第一次就留守的新兵邱啟民,邱啟民嘀咕的表示,早知道就別那麼早算日子,這一算好死不死就算出讓自己留守的日子。其他人也沒缺席的念頭,每個人都等著看邱啟民表演。讓邱啟民倍感壓力。 「我又不一定會成功。」 邱啟民又說了一次。這是他今天從早上到現在說的第八次失敗預言。黃郁佑只好對這學弟說一些客套性讓他放輕鬆的話,沒想到邱啟民卻馬上對他生起氣來,說學長什麼都不知道。黃郁佑被說的一臉不知所云,張梁寬默默的走進在黃郁佑身邊說:「他要心跳加數才可以看得到過去的影像吧,你要他放鬆,不就是變相要他緩和心律。這樣不是本末倒置嗎?」 「啊,是這樣啊。」黃郁佑聽了才恍然大悟。 「上次才誇你幾句,馬上就又打回原形。」苗筱珺撥了下自己的短流海也說,也站到黃郁佑的另外一邊,小小聲的說:「黃郁佑我問你,營長他……到底怎麼回事,從剛剛人就不說話?也沒表示。而且如果這你們找的兇手真的已經死亡,那麼不是應該討論一下關於為什麼還要讓這行動繼續下去的意義嗎?但五天過去一場會議也沒開,黃郁佑到底孫營長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有可能只是不想說話吧。」黃郁佑說。 幾天前被吼了出去,黃郁佑雖然有點驚嚇。也在回警衛排的路上對孫營長有點埋怨,但等一進被窩後冷靜一想,整件事情好似不大對勁。黃郁佑試著釐清孫營長為何會突然情緒失控。其根本的原因一定跟那張兵籍資料有關係。但是……黃郁佑怎麼想都沒辦法把兵籍資料上面的人跟營長連結上什麼關係。 朋友?家人?以前在軍中照顧營長的學長?營長要好的學弟?但都不大能成立,光是朋友,二十多年前的軍人,已營長現在的年紀,當時也才個十來歲,當時科技不像現在發達,怎麼去認識一個軍人?更別說什麼學長學弟,如果真是軍校的前輩也足足大了營長好多屆。 這下只有可能是家人?但是姓氏不一樣。黃郁佑這麼想,而且那一大疊資料營長是怎麼抽絲剝繭出可疑人士?黃郁佑猜想孫營長可能從梯次開始下手,必竟他手中握有鬼學長趙勇斌那本秘密日記,要推測梯次入伍退伍青土山營區的兵並非什麼難事,之後在從營、連、班,開始縮減範圍。但關鍵性的嫌疑人又該怎麼確定?孫營長手中沒有證據證人或相關證詞,如果說唯一的證據是那本趙勇斌大學長的私日記的話,那麼泯偉叔早就該發現誰是兇手,那麼……等等! 泯偉叔? 在苗筱珺和張梁寬中間的黃郁佑突然想通了什麼。轉頭看向孫營長,快步走了過去,嘴張著正想跟孫營長說出第一個字。沒想到一旁的柯輔導卻立刻說:「時間快到了,剩十秒、九、八、七……」 學弟邱啟民做了伏地挺身、折返跑、仰臥起坐這些運動,一直催眠自己不可能成功的自我精神攻勢,讓自己保持再緊張跟心跳加速的狀態。要說這能力最討人厭的就是這種作業,邱啟民喘著氣,看著手錶,還有五秒……起身做了最後一次折返跑,抬起腳後剩下四秒、三秒時手指碰觸到另一頭的地面、兩秒後起身轉頭往回跑、一秒衝刺、零! 咻─── ──咻 眾人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一道光閃過。眼前奔跑的邱啟民竟然突然消失,在大夥還來不及驚訝,邱啟民竟然又馬上出現。但整個人瞳孔放大,馬上在四哨的草堆上失去平衡,跪了下來就往草地上吐。 現在是怎樣?大家都想知道,邱啟民消失只有一瞬的時間,難道是他想看過過去失敗了?或是兇手根本不是孫營長推測兵籍資料上那個人,是營長搞錯了?眾人正不知事情的成敗時,吐夠的邱啟民突然微弱的喘著說:「我…我…看見了!兇手……」 邱啟民喘著氣說完。黃郁佑旁的孫營長就穿過黃郁佑走了過去,站在邱啟民面前,依舊不苟言笑,對著邱啟民說:「是他嗎?」 邱啟民虛弱的抬頭看著營長,對孫營長點了點頭。 孫營長看見邱啟民點頭,腦袋突然空了,心裡也隨即空了。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勃然大怒,但沒想到自己竟沒有太大的反應,應該說自己竟然有種果然如此的想法。站了好幾秒,孫營長把不舒服的邱啟民抬起來,一旁的黃郁佑也是,將邱啟民學弟的手跨在自己肩上,他想問邱啟民剛剛發生什麼事,但見啟民學弟現在這樣,他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問。 一旁苗筱珺和柯魁晉則是還在思索剛剛那一閃而過的狀況是怎麼回事。原先他們都以為邱啟民的看見過去,是像靈媒一班看見敘述,但事實卻非如此。短暫的消失又出現,難不成這邱啟民真去了趟過去再回來,人真能光速來回過去現在? 「這太不可思議了。」苗筱珺睜大眼說。 「邱啟民營長我只問一次,你好好的回答我。」孫營長摻起邱啟民說。 「營……長?」邱啟民疑惑的看著營長。 「那個被殺害的軍人,身上穿的迷彩服你有印象?」 「嗯…迷彩服?有、有,我有看,我有去注意那迷彩服上面名條的名字,被勒死的跟勒死人的我都有注意看,那個勒死人的軍人的名字,就是兵籍資料那…」 「你有看到那被勒斃的軍人名條是誰的名字?」 「報、報告,有……」 「什麼名字?」 「陳…陳泯偉。」 「咦?」黃郁佑聽了以後疑惑的看著邱啟民,又看了營長。但營長突然手一放,邱啟民整個重量往黃郁佑這邊傾,差點害黃郁佑整個人跌倒。孫營長突然說:「苗筱珺,我今晚放假,你明天把假單開出來!」 「咦咦?營長?」 苗筱珺班長突然聽到孫營長這樣講,還沒反應過來,孫營長就頭也不回的離開四哨。一旁扛著邱啟民的黃郁佑一樣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想追上去找營長,但又不能放學弟一個人癱在這裡。 「你去吧。」 正苦惱的黃郁佑被人推了一把,黃郁佑轉頭看,看見有人把邱啟民整個背了起來。而那人不是別人,而是一直跟邱啟民不和的張梁寬學長。張梁寬學長很輕易的把邱啟民學弟扛起來對黃郁佑說:「這人我來扛就好,黃郁佑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學長,謝謝!」黃郁佑說,人跑了起來,朝營長離開的方向追去。 「黃郁佑!這接著!」苗筱珺喊,丟了東西過去!黃郁佑一把接住,是之前小珺班給他,他拿來擊退色女鬼的骨粉。黃郁佑看了這東西,對小珺班招了手說:「謝了,小珺班!」 黃郁佑跑著,在跑過柯魁晉輔導長身邊時,竟然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出現。那女人對他說:「往右邊,那邊有條一人寬的小道穿過維修廠是往大門的捷徑。」 這時一支白手突然從柯輔的身後冒了出來,指向右方。黃郁佑看去,真的有條隱密的小徑。看了一眼柯輔導,柯輔導則是默默的笑:「回來記得買飲料給我,黃郁佑。」 「我、我知道了!柯輔。」 年輕真好。那女人的聲音這樣說,柯輔導聽見後笑笑的回說,可不是嗎?。 孫營長人走向大門,他的推測沒錯,真是那個人。但為什麼是那個人?而又為什麼自己已經努力的那麼久,卻還是栽在那人底下,逃不出那手掌心。而自己現在的滿腔憤怒,到底是不甘心,還是害怕,或是單純的怒氣,自己已經搞不懂了。孫營長現在就想見到他,見到那個可以給自己合理解釋的「那個人」! 黃郁佑跑出小道,沒想到這條小道竟然出口是在營區的牆邊,黃郁佑看見營長走出大門,以為自己慢了一步,沒想到往下方一看,竟然有個狗洞?而狗洞外頭連竟就是官士兵們的停車場。青土山營區竟然有這種小洞,黃郁佑沒時間意外,連忙要鑽進這小洞…… 「喂!誰在那裏!做什麼!」 碰巧巡哨的蕭邦倫,看見營區牆邊有個人鬼鬼祟祟,大喝一聲。黃郁佑嚇了跳,心裡咒罵,怎麼好死不死這個節骨眼遇上碰碰哥。但心一橫就還是鑽了過去停車場。過了就趕快拔腿跑。 好在蕭邦倫碰碰哥沒有追上來,讓黃郁佑喘了氣。原本要追去的蕭邦倫被人摀住嘴,那人笑的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蕭邦倫瞪大眼看了抓住他的這個人,一看更不得了,完全出乎蕭邦倫的意料之外,他結結巴巴的說:「竟、竟然是…是你…?」 那人放開抓住蕭邦倫的手,露出個陽光的笑容回說:「對,是我。蕭士官長你私底下做了甚麼勾當我可是什麼都知道喔。」康比絡說。 黃祐祐接下來孫學長就麻煩你啦。我可不是只有受「海龍王」之託才來青土山,沒有人規定說一個人不可以同時接兩個案子,對吧?康比絡露出不同以往陽光的笑臉,另一種成熟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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